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杂物室

  

   昨天刮了一整天的风,尘土从船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。小纸条抖掉身上的土,和以往一样用它沙沙的声音发出抱怨。“可恶的天气,弄脏了我的衣裳”或者“我明明还有用,为什么要将我放在这里。”大家伙都习惯了小纸条的抱怨,从开始的同情到后来的习以为常。小板凳试图学习用两条腿站立起来的新技能,纸箱子一动不动,和住在它里面的泡沫纸聊天,那台废弃的电脑靠在墙上好像在想什么,我身子底下的桌子还在尽职尽责的趴着,紧挨着我的纸张轻轻抖掉了身上的尘土,对我说他之前的领居被人们挂在了墙上

    纸张比我来得早,脸上沾满了土。第一次见到我就问,他之前的领居现在怎么样了,言辞之间尽是夸赞。那时我刚拿到我的退休书,往日拼命工作的势头瞬间没了,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,空落落的看什么都没有乐趣。我不懂他的骄傲,对于他的邻居也是不知道的。纸张说,他们一起被装进了袋子里,再装箱。那段日子,他们相距得是那么近。后来,他们从箱子里出来,他先从袋子里出来,他的邻居晚一些,压在了他的身上,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用一支毛笔在邻居的身上写写画画,透过邻居的身子,他清楚地看到老人一脸的满意。随后,他的邻居被挂在了墙上,而他,因为身上沾上了污渍,辗转来到了这里。自然,纸张重点说了他是如何的将邻居的身体支撑的平整,如何的让老人发挥毕生的才能来写字,挂在墙上的邻居是如何的感谢他的。翻来覆去,这么久了,窗外的雪落了一层,被鸟叫声惊走了时,他在说;后来树上长满了叶子,被风一吹,变黄了,像无数的蝴蝶,飞呀飞,他在说;后来蝴蝶们被一层雪掩埋了,他还在说。有时我在想,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让一张纸喋喋不休,好似在世上一天就要一直说下去一样。但是活了这么久,我的见识早已不是毛头小子所能比的,对于纸张日复一日的唠叨,也能津津有味的听下去的。

    趁着纸张闭嘴休息时,我向左边滚了滚,给旁边我的同族留下翻身的地方。同族是前两天从杂物室一角的尘土网里被人一脚踢出来的,或许是同族苍老得像个古董,引起了人的兴趣,被左右翻看了一会儿,放在了我的旁边,和我做了伴儿。同族比我年长,半截铅笔,两头看不见笔芯,确实像个古董。
古董同族自从和我躺在一起,便对我和纸张的话很感兴趣,时不时地用强横手段将我们的用词擦掉,换上和他一样老掉牙的口号,并且时常从思想到面部表情上对我们来个大批评。起先我还有激情和他争辩一番的,但很快,我的激情都被他强行消灭了,只剩下一脸的面无表情,等到他批评完之后,我便和纸张就继续接着我们的话题。如果不看外貌,光听声音和话语,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的古董同族会有贵族的优越感,但实际上,遍寻整个杂物室,就是那个只剩下一个把的扫帚都比他整齐光鲜。但他丝毫不觉得难堪,用他特有的喊口号般的语调给我和周围的伙伴们介绍它的贵族生活。古董同族从诞生时起就被很多人捧了起来,在我们不理解的那个年代,他所代表的是知识、地位、敬仰,只有很少的有钱人才能够买上一支笔,大多数的穷人只能看着他。他对纸张说,纸张不是因为身上的污渍结束了工作生涯,而是纸张生的年代不一样,要是纸张和他出生在一个年代就不一样了。
之后,古董同族给杂物室里所有的物品都指出了一条可以发挥作用的路,而整个杂物室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情景,可以随便看见任何一个物品都在和同伴们诉说他们可能的事业,尽管大家都知道,也无法想象古董同族讲述的用途,比如那本烂掉的笔记本,如何也想不到会有小学生用他们来写字。但是这并不妨碍一群老当益壮的老家伙们爆发生命中最后的光与热。就连我身下的那张桌子,平时从不吭声,这会儿也吭哧吭哧地对我说了想要重新摆放上花盆、书、作业本的豪情。

    但是随即我发现,在整个杂物室里热闹的时候,只有废弃的电脑依旧静静的靠在墙上,一言不发,我曾清楚的听见他的话,仅有两个字“做梦”。我对废旧电脑有一种盲目的崇拜。他的话,在我看来就是真理。我之前的主人中,如果停下了手中的笔,只要在电脑上一翻找,就能继续毫不犹豫的挥毫落纸。可以说,他是我见过的学识最渊博的人,总能用他的知识让周围的人竖起大拇指,哪怕他现在和我一样退休了,但他辉煌的过去留下的余光让我不敢小瞧。把纸张从快要想象的迷糊中喊醒,我们就像看戏一样看着杂物室中的各种物品发挥想象。那个缺了个口的茶杯大声呼喊着“我可以装东西,至少可以装土,供小孩子们玩耍”,说着缺口茶杯就笑起来了,然后很多物品跟着笑起来了。其实很多物品一旦走出想象,都明白那是不可能实现的,但是那并不妨碍大家伙用美好的想象充实剩余的岁月。

    戏看得多了、演的多了,在欢乐之余,纸张悄悄对我说,他希望在人们欣赏他的那个挂在墙上的邻居时,能够稍稍记得他一些。(西吉法院   撒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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